Tuesday, August 01, 2000

F-揚帆

(Sail在英文裡是名詞,也是動詞。中文相對應的譯成「帆」、「船帆」。動詞似乎困難些。「駕船」、「行舟」等都無法捕捉「乘風行舟」的神韻。「揚帆」有些意思,但感覺以乎只是將帆升起這短瞬間的動作,「啟錨揚帆」不夠完整。若把「揚」的意思延伸成為「乘風的狀況」,或許可以說得通。雖然中文裡「揚帆」並不常用,初用覺得有些奇怪,但在此暫用。)

Peter 有一艘帆船,泊在阿斯米爾湖邊。他早說過要帶我們去「揚帆」,現在,再兩星期我就要回台灣了,不宜再拖,我們約好九月五日看完花車遊行之後去湖邊。

時過中午,天氣仍然不太穩定。討論過後我們決定還是按原計畫進行,準備「揚帆」一番。

泊船區為一個俱樂部,離市區不遠,裡面停滿大大小小各種不同的帆船,所有帆均已卸下,剩下船體及桅桿及其在水底的倒影。整個泊船區都很安靜,除了我們,還有一、二艘船上有人在整理東西,偶而也看到海鷗飛過。

Peter的船已有27歲高齡,船艙、桅桿等都還是木質的,但因為保養得宜,都還保有相當不錯的質感。船艙裡有桌、有椅、有床、有爐台、有水槽,還有小廁所,設備相當齊全,可以供短程的航行。我們先在艙裡吃足喝飽,然後開始工作。Peter說,他今年暑假曾經駕者這艘帆船經過大大小小的運河,到北邊的艾瑟湖渡假,是一個相當浪漫的時光。渡假回來後今天才第一次再上船,需要整理的東西也比較多。我看他檢視帆船上大大小小粗粗細細的繩索、鋼纜,數目真是不少,似乎各有各的功能。看他埋頭整理,我們插不上手,只能在一旁看。然後在他的指揮下,我們合力把主桅桿樹起,將主帆掛上,再加上方向帆,所有程序大致完成。經解纜後,他走進船艙,發動馬達,我們就準備出航了。

說真的,今天的天氣並不是很好,雖然有風,但頭上仍飄著成堆烏雲。船慢慢駛出泊船區,進入水道,這是屬於小湖區,是有避風的作用。我們沿著水道,繞過一些小島,視野豁然開朗,阿斯米爾湖就在眼前展開。

這時,Peter升起主帆,張開方向帆,然後將馬達熄火,一時間耳根清淨許多。我們開始聽到風吹過耳,風吹過帆、風吹過水面,水又穩穩滑過船緣的聲音。主帆被風吹得鼓鼓地,構成一片美妙三角形的曲面,隨著船的移動,在空中與雲相映成趣。Peter是一位有經驗的業餘航海家,他一面觀察風向與風速,一面調整前頭的方向帆,並掌握舵的方向。

帆船比一般船隻令人覺得有詩意,除了它具有許多舊日情懷外,是它的外形給人一種美好的憧憬與想像,它需要人類的操作技巧,使人心存與自然搏鬥的快感。我在想,Peter喜歡駕馭帆船的理由應多少屬於這些吧?

「我自小喜歡帆船,也喜歡航海」,Peter說道:「年輕時也曾買較簡單的船,年長後則想買更大一些的船。」Peter頓了頓,又說:「這艘是當時太太喜歡,所以我買下了。現在人事境遷,本想賣掉它,但最近女朋友反而又喜歡它,只好擱著。」

舵可以決定船行方向,Peter就是最佳的舵手,他自己的人生,也應掌握在他自己的手裡,決定自己人生的方向,不是嗎?

Peter最近也被凡事所困擾著。在船行中,我們的談話也涉及個人的人生觀。實際上,這時說話也好,不說話也好,都顯得很自然,很合宜。因為四周只有這些溫柔的自然聲,我們說話時,自然也就有點輕聲細語。

「船齡27年,但船身看來為仍然會頗新,怎麼個維護法?」我問道。

「啊,這是因為每年都要重新上漆,以保護其表面,由於泊船的地方是一個俱樂部,他們有提供這方面的服務。」他解釋說。

「可是,這樣年復一年的油漆,船會不會愈來愈重?」

「不會,上漆以前先要把舊漆刮掉,然後再重漆。刮漆事實上是最費力、且最頭痛的部份,因為需要許多人力及時間。」

「荷蘭多水,較大的運河水道邊都泊有船隻遊艇,荷蘭人擁有船隻的比例是否很高呢?」,我試著想多瞭解一些相關的統計資料。

「比例高或低我也不知道,但我估計應該不到10%,這已經包括了各式各樣的船呢。」Peter想了想,回答道。

「早年阿姆斯特丹市內交通多靠船隻,這表示數百年前城內居民自有船隻已經很普遍?還是渡船業很發達?」

「我猜比較可能是後者」

隨興的談話在輕風細波的湖面上真是舒服極了。Peter 手不離舵,時時微調方向,也是全然放鬆的樣子。忽見不遠處,有些船帆大概經過特別設計,被風吹起時鼓得圓圓的,帆上有鮮艷耀眼的圖樣。Peter說,這些圖樣大部份都用電腦設計,比較有鮮艷的圖案。

這時發現,湖面上大大小小的帆船還不少,零零星星地散佈四週,顯得很悠閒,有幾個年青人在駕風浪板,也有幾艘汽艇駛過,其中有兩艘開放式的小艇除了帶來馬達吵鬧聲外,還有一些少年人的歌聲。他們顯然正在舉行湖上party,也不在乎他們的歡鬧正在干擾其他人努力追尋的寧靜休閒。

從與Peter的談話中得知:阿斯米爾湖是個半人工湖,原來人們從這裡挖取泥媒作為燃料,冬天取暖。不用泥媒之後,放水淹滿,用來調節運河水量,也供作這地區民眾水上運動與休閒的場所。也因為泥煤的關係,湖水呈茶褐色。雖然無法清澈見底,也不是碧水,它依然能夠充份反映天色。

這時,我們發現在天空那股厚重的雲已逐漸散開來,微弱的陽光有時會穿過重雲出來「給些顏色」,也帶來些許的暖意。看來好像天氣還不壞!

但是遠方又出現了一些凝重的烏雲,雲層中灰鉛的色還往下連接到地平線:那邊已經下雨了,而且這片雨雲似乎還直直地朝我們這個方向過來!我們開始轉向回航,這片雨雲雖說不上是「追殺而來」,卻是「尾隨而至」,不久驟雨就急急地下來了。我們趕緊躲進船艙,關上艙門,從艙內的玻璃窗向外看雨景,另有一番趣味。

雨珠頗大,打在船艙的屋頂,滴滴答答,聲音有如樂隊的急奏曲。船艙之外,雨則穿空而來像銀線似地射進水波裡,每粒都形成小小的漣漪,浮懸在水面上。船駛入島區,各種水生植物、水禽都多了起來。幾隻水鴨照常在雨中嘻戲、捕食,並把身體藏在水中比賽潛水技術,為週遭增添了不少熱鬧氣氛。

Peter 再度開啟馬達,將船緩緩駛入泊船位。雨勢正好在此時歇息下來,太陽也再次露臉。我們開門出去,一同協力將船泊好、繫好。等帆收下時,已經下午五點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