Friday, July 28, 2000

T-阿姆斯特丹的家

阿斯密爾的房間太小,兩人住略感擁擠。因此我們在七月初就搬到阿姆斯特丹去了。

我們在阿姆斯特丹住Galileoplantsoen 129號三樓,上面還有閣樓,是和樓下住戶Philips共用的晾衣和貯物空間。房子已有80年高齡,樓梯間很陡、很窄,又沒有自然光,只靠幾盞昏黃的燈泡照明。又為了節省能源,通常這些燈都是不亮著的。門鎖和鑰匙大概也都是幾十年的古董,開門、關門還真需要些技巧和耐心。

一間最大的房間大約有八坪,有落地窗、陽台,但因地處「邊陲」,又沒有暖氣,作臥房不好。裡面有一張大方桌、工作椅子、一個書櫥、一具台燈。丁樹使用電腦、整理資料都很方便,我們稱之為工作間。

我們的生活空間總共有18坪左右。房東把所有的牆、窗框、窗台、壁櫥門都漆成白色。加上白色的布窗薕、灰色地毯,連吊燈的燈罩也是白色的圓形紙燈籠。他並提供了一些簡單的傢俱。我們動靜於其間,或隨意放上一束花,三、兩盆栽;或將架上的書排列整理一番,就像更換了畫廊裡陳列的作品。我們自己就是作品,自己創作,自己陳列,自己欣賞。Frans不希望我們做太多變動,我們在此暫居,其間又常常外出旅遊,也沒有什麼變動內部的意願和能力,正好兩相配合。

房子的「中原地區」進門是一小玄關,卻是「四通四達」。四道門,分別引向生活的四種基本機能之所在:臥室、起居室、廚浴和廁所。看了這房子,我們才逐漸了解當初Peter幫我們找房子時的用語:某公寓有三個房間,某房有二個房間,…。原來這些老房子的隔間不如新房子那麼整齊明確。例如我們這裡廁所就只一個馬桶,連洗手池都沒有。洗手、洗臉需用廚房裡的龍頭和水槽。「浴室」是放在廚房一角的淋浴小間,有張浴簾擋水。我想若是還沒有這種方便的「移動淋浴間」,要洗澡大概就是在廚房裡放一個大桶,注入熱水,像早年美國西部拓荒電影裡所描述的那樣?!

這個廚房雖要和浴室共用,卻是個可愛的空間。狹長的二坪多,朝西南的一面有兩面窗,窗外是鄰居的後院,愛花的種花,愛菜的種菜,倒也是花菜茂盛,一片欣欣向榮的氣象。Frans在這裡也舖下了「畫廊基本色」:白色的百葉簾、白色的冰箱,爐台、流理台、烤箱、微波爐、熱水爐等也全是白色的。其他必要的部份非黑即銀(不鏽鋼)。

這些東西都是「具體而微」;體積不大,但具備基本功能。冰箱只及腰部高度,冷藏、冷凍部份都經常結冰。冰箱上面放一個可移動式大爐台,上有四個爐嘴,但無法自動點火。Frans預備了一大盒火柴,可以使用人工點火。哈!火柴先生,好久不見。

這裡有基本的碗盤刀叉匙,加上我們從台灣帶來的兩雙筷子,吃飯的傢伙已可湊數。Frans提供了幾隻鍋子,雖有一隻平底鍋,但究竟無法和「鑊」的多用性相提並論。烹飪的用品以一支木匙鏟為主。這次我體會到平時在家裡用的烹飪工具還真不少,新到一個環境裡許多順手的工具驟然沒了,好像關公沒了關刀,怎樣也舞弄不起來。但是戲碼總是要唱下去,於是手上有的少數幾樣東西也發揮多樣的效用。平時切水果的小刀還要刨皮、切菜、切肉;平時在鑊裡炒煮的東西要移到荷蘭燉鍋裡攪,有些菜還要來發明新煮法,如此「東挪西借」,也是有趣的經驗。

起居間有兩面向東的大窗,臨窗有一張圓桌,四張椅子。只有我們兩人時,一人坐一張,還各有一張擱腳。兩張單人沙發,一個13吋小電視放在房間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落。這張圓桌可是我們生活的重心所在。它是飯桌,我的工作桌,Peter 或Frans來時的咖啡桌、茶几。

起居室的一角置有取暖用火爐。荷蘭人性簡樸,故臥室房間通常不用暖氣,他們認為這樣比較健康。這個火爐高約一米,為圓筒型,外殼是黑色的金屬,廢氣直接排至煙囪口,平時有風時,會由煙囪傳下來呼呼的風聲,好像單管的管風琴一樣。其燃料為自來瓦斯,但需用火柴點然。荷蘭的氣溫即使在九月份仍然甚低,我們常因冷得受不了必須使用火爐。當火爐點燃時,常會與外面的風聲、雨聲產生共鳴,好像晴雨計一樣。這種暖爐除取暖及供我們烘乾衣服外,後來又開發另一種用途,即是泡茶之後,將茶壼置於其上,可以保持茶水永遠滾熱。

從窗外看去,面對街房子的紅瓦屋頂大約佔掉一面窗的五分之二,另一面的一半是一棵高瘦的樺樹,其它的景觀就是天空。這是造物者的畫布,他用風做畫筆,用陽光做顏料,揮灑這塊巨大的空間。晴天時,大大小小朵的雲彩在這片湛藍的畫布上,展現出與時俱變的立體動畫。大大小小的雲,團團片片地懸著、飄著,形狀變著,顏色變著,除了不同層次亮度的白灰,還有鑲金帶銀的時候。

晴天時,這個房間裡總是明亮的。當大片雲團掠過之時,房裡會陡然暗下來,印在牆上的窗影隨之消失,雲過去又恢復原有的光亮。太陽由東往西移,上午,陽光還曬進整個房間,午後就逐漸退去。

我喜歡坐在窗前,沉浸在這滿室溫暖的明亮裡,經驗著雲朵馳過帶來的忽暗忽明,經驗著太陽的軌跡---「不,」我心中的科學家說:「應該是地球的軌跡,太陽不動,是地球繞日」。「唉!管他呢!」我心中另一個聲音說:「別管誰靜誰動,反正以我為基點,光線在移轉,這些光讓我喜歡,這就是了。」

陰雨時,整片天變成整片鉛。畫筆、顏料盒都被收起封存。這時我通常拉起窗簾,亮起室內的燈光。雖然我很喜歡雨天,喜歡聽那淅淅瀝瀝的雨聲,但鉛色看多了還是會令人心情沉重的。

窗是木製的,歷史也很久了,但氣密性還是很高。我想當初這樣的設計是為了冬天禦寒,但是窗子一關,不但寒氣隔絕在外,同時也把窗外的風聲、鳥聲、人聲、車聲都隔絕了,變得好像很遙遠。在這寂靜裡,我聽得到鐘錶移動分秒的腳步。

我在廚房架上找到一個小鬧鐘,是那種要上發條才會走的機械鐘,把它擦拭乾淨了,捲緊發條,它就可以走一天多。20多年前曾經有過這樣一個小鬧鐘,但是搬過幾次家,早已不知去向。後來的鐘錶都用電池,走起來寂靜無聲,一走好幾個月,甚至上年。這個小鐘倒是攪起了幾許舊日情懷的漣漪。

我們在荷蘭的家,很簡單;我們在荷蘭的生活,很單純。能過一陣這種比[蜜月還蜜月的日子,真是很大的福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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